严打—1983——3,群架
2018-10-30 12:1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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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太冷,虽然扔砖头子是个体力活,但显然不足以补充足够的热量。高中生期待二柱等人主动撤退,他们好坐公交车跑路,不过二柱不会让他们轻易得逞,他派出七八个兄弟,从南侧无名村方向,利用几排平房作掩护包抄过去,截断敌人的退路。

这个公交车站位于新建楼区东侧,过了马路就是,有个用柏油压得如足球场大小的地面,足够那种长长的公交车调头以及停靠。再往东就是一条六七百米长的泥土路,大概五六米宽,两旁是排水沟。土路南侧十几米就是无名村,是一些还没有分到楼房的职工家属平房,一户四家,一排十几栋,一共两三排。马路北侧则是一些单位带院子的办公场地。土路尽头就等于出了生活区,进入点缀着无数抽油机和钻井架的茫茫大草原。

对方马上发现了这个战术目的,于是抓紧撤退,否则就会被包饺子。二柱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对方继续后撤,就只能撤退到白雪覆盖的草原,至少要走出四五公里,才可能遇到新的交通车站。

这死冷寒天的,草原上没有遮挡物,北风呼啸,不被冻死,也得掉层皮。

而就在双方胶着之际,我和国庆等几个小兄弟作为援军来了。

我们下午旷课没什么重要事情,无非就是这个地方变着花样玩。我们这次选择的是在厂区外面废弃的井房里烤土豆。

土豆是那个年代主要的过冬蔬菜,家家都有。不过我们是不会从自己家拿土豆的。在生活家属区外面,有不少人家挖的菜窖,所谓菜窖南方人不太懂,北方人一般都见过。就是在地上挖个两米左右深的坑,大概四五个平方大小,然后上面用铁管或者木头架出顶棚,用厚厚的土盖上,就可以把家里过冬的蔬菜藏在这里,不至于冻坏。

这些菜窖讲究的人用锁头锁上,不讲究的就用铁丝绑上,锁头我们不懂如何破坏,但铁丝是可以拧开的。所以国庆打开仓盖放了一会气——我们都听家长说过,有人偷菜窖里的东西,结果因为缺氧被憋死了,所以这种吓唬没阻挡住我们干坏事的脚步,倒让我们学会了警觉。

放了一会气后,国庆和吴大庆就率先跳了下去,开始翻箱倒柜找土豆以及其他更有价值的食物——例如地瓜,也就是红薯,这在南方用来喂猪,但在北方却是好东西,一般人家菜窖里找不到这东西。

这家菜窖没有地瓜,只有土豆白菜。国庆和吴大庆将土豆递上来后,二人在微弱的光线照射下,开始在人家白菜堆上撒尿。

“你们干啥,怎么那么坏呢?”我很不开心,偷东西就算了,怎么还祸害人啊。于江也开始皱着没有,不认可这种做法。

“我给他们做个冰冻白菜,加点作料。”国庆说着抖了两下小鸡鸡。

“我这是童子尿,有营养。”吴大庆也不甘示弱找理由。

广袤的草原上,坐落着不少井房、计量间、中转站。其中有一些废弃的白色小井房,原来的电喷井改成了水井,大概不到四个平方,可以遮风避雨,没有什么危险,我们以及其他团伙的小家伙,经常就把这里当成了临时的小据点。

草原上枯草还多,轻易就能聚拢几大堆。拿火柴点燃了,将土豆扔进去,用木棍翻烤,外面烤焦了,里面也就熟透了。如果实在没熟,将熟透的吃掉,剩下的可以继续烤,那味道老棒了。虽然油田早就解决了温饱问题,但孩子们始终都很馋,只要有吃的,嘴从来不歇着,尤其我们亲手做的食物,那更是饕餮盛宴。

烤土豆的间隙,我们顺道拜了把子——这是小伙伴们经常搞的把戏,好些人都不知道彼此磕了多少回头了,依旧乐此不疲。为了当老大,我好几次都改了岁数,但怎么改,也糊弄不过国庆,但他从来也不揭穿,他只要当老二就可以。只有吴大庆傻乎乎的每次都笑我,结果惹来我一顿臭骂,他马上妥协,从来不敢还嘴。

我们人多,井房里跪不下,于是就在雪地里,装模作样排成一行,说着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豪言壮语,然后也不管什么正南正北的方向,磕完头大家就往井房里跑——外面实在太冷了,足有零下二三十度。

我觉得很不严肃,但是还没办法制止,如果坚持形式主义非要搞得那么隆重正规,下面的人就会说怪话不服我,我们这个脆弱的团伙还没稳定到雷达不散的地步。

在荒原井房里密会的感觉很好,有种地下党研究如何起义的快感,我们甚至还派了暗哨,小易和国忠岁数小,都能很快融入进来,匍匐在草丛中很是敬业,一会手搭凉棚,一会呼叫土豆地瓜,对面过去一只兔子都能马上告诉我们有敌情,里面的人马上赤手空拳做握枪举手雷状,警惕地互相安排任务谁先去炸碉堡,谁光荣了后事如何安排。国庆把吃剩的土豆皮递给于江,奄奄一息道:“这是我的党费!”

吴大庆最他妈的混蛋,每次都是他搞破坏,十分不严肃,站岗的时候贴着墙根避风,说他在扮演电线杆子。让他趴在雪里,他说埋汰,怕回家被他妈打。冲锋去抓兔子的时候,他大呼小叫、张牙舞爪,也不怕引来敌人的援军。

要不是看在他对我忠心耿耿始终不离不弃的份上,我真不想带他一起出来玩。

吃完土豆,没抓到兔子的我们凯旋而归时,遇到了二柱他们。那四个高中生正好从我们必经路线上撤退。

起初我们有点傻乎乎,不知道咋回事,眼看着他们从我们旁边溜过,待二柱大声喊我的名字,让我揍他们时,我马上犹如神灵附体,根本不在乎体型上的差距,就大喊指挥兄弟们干他们。

那声嘶力竭的劲头,无异于王成在上甘岭让同志们向我开炮的豪情。

兄弟们有些犹豫,这不是狗仗人势的最佳时机,加上没战前动员,所以缺乏思想准备。但高中生不明底细,尤其发现还有吴大庆这样的大个子,所以马上分散开跑,他们一跑,我们的胆色就壮了,于是就像玩游戏似的开始大呼小叫的追赶,把刚才追兔子没使完的力气都用上了。

荒原上的积雪很深,基本都没了脚面。尤其高中生还慌不择路,看起来平坦的雪地实际并不平坦,有一些地方甚至有坑。于是一个不太高的家伙摔倒了,我和吴大庆赶紧扑了上去,将对方压在身子下面。但是我们力气没有人家大,这小子三下五除二就把我们掀到了一边。

就是这一小会时间,二柱他们已经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然后围着他就是一顿疯狂的踹——所有阶级仇恨都迸发出来,有不少人踹不到,在圈外面急的直蹦高。

这家伙看来挨过不少打,很有经验,戴着手套的双手抱头,蜷成一团,反正有棉衣棉裤,不伤元气即可。

其他三个高中生都跑远了,大家也不去追,都在这里抓紧享受胜利的快感,解放区的天空从来没有这么瓦蓝过。

那小子被打时,也一个劲求饶,“大哥,大哥,我错了,我错了。”

“你这个王八蛋,你家哪的?”二柱打累了,让其他人助手。

“我家钻井的。”对方依旧没有敢露脸,钻井是油田另外一个比较大的指挥部,那里的作业工子弟据说都很野,毕竟他们父辈干的工种也是最艰苦的。

“钻井的到我们这里装逼,你活腻歪了。”一个叫刘金波的家伙再次踢了他一脚。这个刘金波是二柱一届同学,在我们这一片混子圈里不是很有名,但此刻表现神勇,回去之后也多了一个吹嘘的资本。

“大哥,大哥,我真错了,我真错了。”这高中生嘴很甜,微微抬起头,仔细一看,也是细皮嫩肉的主,没想到有胆子敢越界来打人,这明显是看不起我们五部的人,这在战区可是十分犯忌讳的事情。混子们别看平时内讧,遇到外来的,拼死也得团结起来找回这个面子,否则找对象都被其他指挥部女生瞧不起。

“跪下叫爷爷。”刘金波吼道。在我们这里被打跪下基本上就算彻底胜利了。

钻井这小子有点犹豫,这要是跪下了,传到社会上,那可就再也没脸出来混了。

而就在这时,小金子喊道:“那几个家伙回来了!

大家一听,连忙抬头看去,发现那三个跑了的高中生,从附近的计量间里抢来一件件武器,有铁锹、有角铁、还有管钳,气势汹汹地一边咒骂着,一边向我们这边跑来。而被抢的计量间工人吓得束手而立,都不敢吭声。

大家都知道,这是拼命的架势。而二柱他们带的武器是不能和其抗衡,所以大家都很紧张,而附近雪地里也没有砖头,将敌人控制在射程之外,二柱马上招呼大家撤退。

一说撤退,所有人跑的这个快啊!一转眼都撩出去几十米。我还有点不甘心,想整点战利品,钻井这小子帽子早就被抢走了,手套也被抢走了,就剩下一个红围脖,我于是贪婪地去拽。这家伙不傻,刚才还熊的哭爹叫娘,此刻一看救兵来了,一抬手就把我掀了一个跟头,幸亏雪厚,我才没事,不过因为穿的多,就像被掀翻的王八盖子一般,想爬起来很难。

这小子憋了一肚气没地方释放,爬起来骑我身上就一顿捶,一边捶,一边骂,“小兔崽子,让你知道你汪爷爷的利害!”

二柱他们知道我被擒了,也不好意思彻底不管,于是在远处集体跺着脚骂骂咧咧,说什么只要我少了一根毫毛,就灭这高中生九族一类的豪言壮语。国庆于江等人则将雪团起来,跟着一边骂,一边扔,万一我将来埋怨他们不够义气,他们这也算尽力了。

对方三个救兵意气风发地围了过来,两个负责警戒,一个拉起了还在揍我的小汪。

“叫爷爷!”小汪被拽起来,还不忘再踢我一脚。

我当然不能管他叫爷爷,他打我那几下,虽然疼,但我完全禁得住——想要成为革命英雄,必须学会经受皮肉之苦。

我抬起头,怒视着他,就像当年渣滓洞里的小萝卜头,眼睛里都快喷出火了。

“这不是冼龙的弟弟吗?”拦着小汪的人我认识,是我们家一四川老乡,叫张潇,目前上高一了。刚才根本没时间仔细看,而且都戴着帽子,有的还带着口罩,当时军棉帽耳朵处夹个白口罩是很时尚的装扮。

“潇哥,他打我!”我很委屈地弯着嘴,强忍住不流泪,潜意识甚至愚蠢地希望他帮我出头解气。

“别打了,别打了,这是咱们四川小老乡。”潇哥对小汪大咧咧地说。

小汪一听,刚才还脸气的变形,此刻却笑了,“原来是老乡啊,那不打不相识,不打不相识,我也是四川的。”说完一把将我从地上拽了起来,还替我拍拍屁股上的雪。

我一听说是老乡,所有的愤怒都消失了——在战区,老乡之间一般都很亲切,中国这种因为地缘因素结合成的亲情,在那里都可以成为团结一致对外的充足情怀。

潇哥他们拿着武器撤退了,他们不敢回去坐共公交车,因为二柱他们回了厂区,可能找来更多的帮手,到时候拿着这些东西打架,非得出人命不可。

我被释放回来后,大家将我团团围住,仿佛我是凯旋而归,压根没受过列强凌辱似的,都询问我怎么还好像和他们握手言和了,我没有出卖潇哥,也没有提老乡的事情,而是一本正经吹牛说:“我说我哥是冼龙,我大哥是二柱,你们要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他们一听就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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