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籍就是重庆市的黔江,以前叫黔江土家族苗族自治县,现在叫黔江区,2023年常住人口49万,GDP300亿。在重庆32个县区中位列下游,排名26,比彭水低一点,比酉阳高一些。
我第一次去黔江是1993年春节前三天,当时刚放寒假,我父亲从东北大庆油田做了三天绿皮硬板来重庆石油学校找我,以不跟他回老家,就不给生活费做要挟,我于是忍辱负重满腔悲愤,目光炯炯从容不迫的走向了断头台——这绝对客观形象地描绘了我当时悲壮的心情。
我们从朝天门坐了24小时的轮船,到了彭水,在轮船上认识了一个去酉阳龚滩的黔江女孩,比我小两三岁,正在读高中,我通过结合乌江两岸地形状态,卖弄上个学期刚学到的肤浅的中专地质构造常识,轻易博得了她的好感,分手后留了地址,通了几年信后,女孩竟然要到东北投靠我,我那个时候自己都吃不饱,且缺乏足够的担当,吓得再也不敢和这个多情的黔江女孩联系了。
在彭水连夜坐了五个多小时的长途车到达黔江县城,在旅店小破房间里轱辘一宿,第二天一大早继续坐长途车,下午三点钟才到达黔江县黄溪镇。 彭水到黔江不到100公里,黔江到黄溪镇不到80公里,一路都是碎石盘山道,经常修路以及有山顶落石,所以总是堵车,相信那个年月的川渝人都应该有过这种凄惨的生活经历。
黄溪镇街道上基本看不到什么人,十分破败,天气也灰蒙蒙的,加上这一路舟车劳顿以及汽车内的尾气熏陶,差点没把我恶心死。 我以为应该到达目的地了,结果我父亲气定神闲轻描淡写地告诉我,翻过前面那座山就到了。于是我们开始走山路——走了四个多小时,一会杂草重生,起起伏伏,一会悬崖峭壁,惊险刺激,好容易遇到一户人家,也都没有电,黑魆魆的门边立了一个人,用缓慢呆滞的语调和你打招呼,仿佛冥界的声音,晚上七点多才翻过我父亲嘴里那座山,到达了他的出生地——川边村屋正东。
这个村子叫川边,我可以理解,因为当时黔江还属于四川,重庆也没成立直辖市,我父亲的家乡位于四川和湖北恩施下面利川县文斗乡以及咸丰县和龙坪的交界处,因此叫川边村,至于为什么叫屋正东,起初我也稀里糊涂,后来问一些土家族亲戚,才明白早些年盖房子正对着东面,加上没什么文化,所以就直接叫屋正东。
关于我们再早一些的祖先,据说是来自贵州,我父亲这辈名字中间犯“朝”,我这辈为“贤”,下一辈曰“光”。当时听他们得意洋洋有模有样跟我说了辈份的十六字顺序,我一点没记住,却最关心的是祖辈出过什么大人物,例如李世民,李自成啥的,后来确定和他们无关,我家历代没出过啥名人,连秀才都没有,因此多少是有些沮丧的。
屋正东大概有几十户人家,人口密集一些的地方叫寨子,所有的房子都是两层木质结构,俗称吊脚楼,一层铺了悬空的地板,用来住人,二层需要爬梯子,用来置物,能遮雨,但普遍露风——不过不用担心,因为地处深山,基本上也没什么风,只是冬天确实有点冷,不少女孩子面若桃花,但手背均因使用冷水而开裂了。
屋正东所属的川边村已经没了,现在叫黄泥村,隶属于黎水乡。寨子位于一个山谷的半山腰,无数蜿蜒的小道可以上山下山,沿途还有不少孤零零的人家,一个村分十几个小组,整个山谷一到饭点,尽是袅袅炊烟。山底下有个小溪,乱石林立,发大水时据说也能淹死人。另外每家房前屋后有小土包的地方基本都是坟,没有小土包的地方,下面也可能还是坟,人们在这里生活了几百年,上千年,李子树下埋死人的讲究已经无法遵守了,所以一层层埋死人倒成了不避讳的家常便饭。
我起初有点害怕,尤其我睡觉的屋子后面就是一个坟,而打水的泉眼旁还有一个坟,你若是仔细看,泉水仿佛从坟里冒出来一般。不过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和寨子里的未婚少女们混熟了,也经常在月光下、竹林里、坟堆旁深情对唱过不少次情歌。以至于若干年后,不少女孩子到了东莞,变成了时髦女郎,还始终惦记着那个来自东北潇洒不羁的幺叔呢。
我第二次去黔江是2004年五一,坐了六个小时的大巴从重庆沿着长江乌江到了黔江,然后又坐两个小时的小巴车到了黄溪。这时候三峡早已经截流,路也修的不错了,家家户户都通了电,我父亲已经长期以革命退休老干部的姿态在当地作威作福了——据说他一个月用电炉子取暖的费用,都快赶上整个屋正东几十户人家的用电量了。
屋振东变化不大,即使通电了,家家户户也都不舍得用电,所有年轻人都在沿海打工,家里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他们都还清晰的记得我,十分热情地嘘寒问暖,但不再邀请我去家里吃饭了,当然也包括我父亲。因为他们的子女不用再像十多年前那样需要托关系才可以到大庆打工了。我清晰的记得,那个时候老家亲戚前后来了三十多人,某一段时间,我都想发动他们齐心协力成立一个黑社会组织利用拳脚发家致富了,可惜南方人在北方,胆子普遍不大,偷鸡摸狗可以,打家劫舍是断然不敢的。
我在屋正东住了一天就离开了,当时我一个吃了公家饭当小学老师的堂兄骑个摩托给我送到十多公里外的湖北利川文斗乡,一路上在陡峭的峡谷中穿行,竟然还有近在咫尺的飞瀑,景色也很怡人。第二日天蒙蒙亮,就坐上去往利川市的大巴车,结果又是修路堵车,下午两点才到达利川——一个打车起步价只要三元钱的小城,物价十分便宜。接着继续坐万州到武汉的过路卧铺大巴,闻了一夜的臭脚丫子味道,才到达武汉——我说一下我看到武汉的感触——终于TMD回到文明世界了!
第三次去黔江是2014年国庆期间,坐了四个小时的火车,一路慢悠悠欣赏着乌江百里画廊的风景,不知不觉就到了黔江,当时我的堂弟开车来接我,他已经在黔江买了电梯房,现在也是乡镇里的小领导了。我们连夜开车去往屋正东,结果半路上有巨石滚落,只能原路返回,第二日让对面来车对接,我们才步行跨过巨石继续前行。一路上都是柏油盘山路,他开的风驰电掣,柏油路竟然能直接开到屋正东寨子里,我下车后,基本已经目瞪口呆,这村村通公路喊了多少年,原来只有直辖的重庆真的彻底做到了这一点,我们东北基本都是糊弄事。
寨子变化最大的是多了很多卫星锅,至于房子真的没什么太大变化,年轻人依旧都在外地打工,不过有钱之后普遍在城里买了房子,或者在乡里批一块地,盖个几层小楼,下面出租开店,上面住人。我匆匆地看了一下比较直系的一些老辈子,然后就启程离开黔江去了几个小时车程外的湘西凤凰古镇。
黔江最著名的美食叫做黔江鸡杂,在重庆街头有很多挂着这个名头的店铺,主要食材就是鸡内脏,然后用辣椒,麻椒油炸后可以盖住鸡的膻味——川菜很多时候之所以油大,辣椒多,其实就是盖住异味。
另外当地的腊猪脚也非常不错,几个人围坐在农家灶膛边,中间一个大锅,煮着腊味猪蹄膀,下着各种蔬菜,豆腐 ,味道十分巴适,风味也很是另类,相信北方人一定喜欢。
黔江到重庆的渝湘高铁高铁2024年年底据说可以通车,大概一个多小时就能到达重庆。至于过境黔江的高速公路那就更多了,反正你不下高速,可以直达全国任何一个城市。另外这里还有一个武陵山机场,是重庆五个重要机场之一,年客运量近50万人次,如果不知道什么概念,那么大庆萨尔图机场一年的客运量是90万,重庆江北机场的客运量是4500万。
黔江著名的景点有5A濯水古镇,能挂5A的,而且不太让你熟知的景点,一般魅力都不会差,无论是接待能力,还是景区设施,稍微有点瑕疵,也不能达到5A标准,4A的有城市大峡谷,紧靠市区,峡谷长十公里,植被茂密,两侧落差近五百米,溶洞怪石林立,苍松古树遍布。还有小南海,是个因地震而生成的堰塞湖,景色也十分沁人心脾。可惜说的这么热闹,我竟然一个都没去过,下次有机会一定仔细膜拜观赏。